布蘭達的秘密花園

印象中，從我國中時期開始，爸爸媽媽時常為了一個女人吵架
那個女人是爸爸的同事，我們喊作阿姨
因為順路，爸爸每天都載她上下班，有時我們全家人的聚會她也會參加
當時我並不懂，這位爸爸口中的紅粉知己，為何總讓媽媽哭紅雙眼？
只知道媽媽好像很愛爸爸，吵架過後依然對爸爸百般順從

考上高中後，因為跨學區就讀，上下學總花去我大半的通車時間，爸爸經常開車跟阿姨一起來接我放學
有時候，我們三個人會先去吃個豪華下午茶，或到百貨公司逛逛，然後才回家
回家前，爸爸會叮嚀我：「不能讓媽媽知道，否則她又會不高興。」
雖然我不想欺騙，也認為媽媽實在不必為此太過在意
然而家和萬事興，面對媽媽的詢問，我學會了欺瞞，後來，她不再詢問，卻會擺著臭臉悶不吭聲

等我念到大學，才體會到媽媽多年來的忍氣吞聲，都是因為想要而得不到的愛情
我勸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棄以夫為天的傳統思想，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於是她報名參加多項社區大學的課程
卻仍然習慣對爸爸發出索命連環call，而她越是如此，爸爸越是變本加厲
沒有愛為基礎，只為一群孩子而死守的婚姻，令身為子女的我也不禁感嘆

媽媽總是不捨得花錢打扮，要她去把沒有造型的白髮燙染起來
她收了錢卻只是按原樣把頭髮剪短，多餘出來的錢則存進銀行
要她買那件百貨公司展示的洋裝，她卻買了菜市場三百塊一件的T恤
每次念她不要太過節儉，她總是說：「身邊多存一點錢，妳爸爸做生意，難免會有不時之需。」
沒想到真的被她料中了

數年前，爸爸生意失敗、公司倒閉，欠了很多債，媽媽拿出長年省吃儉用存起來的積蓄
我們兄弟姊妹辛苦工作幾年的存款也提出來，大哥還跟朋友借了不少錢，才幫爸爸度過難關

那位跟爸爸交往多年的紅粉知己，當時沒有伸出援手
只知道她找了一份賣保險的新工作，還賣起珠寶
在爸爸向我們借錢跟她光顧了幾次之後，可以連絡到她的各種方式漸漸失靈，終於完全失去聯絡

失敗後的爸爸，身體開始走下坡，他變得憤世嫉俗，也不滿阿姨的離棄，常把怒氣加諸在媽媽身上
媽媽依舊不改那張臭臉，卻比以往更為忙碌
本來只要煮晚餐，現在卻得準備三餐，還要照顧行動不便的爸爸生活起居

以前，我常思索什麼才是真愛？
現在，從媽媽身上，我總算體會到...
真愛就是~ 就算住破房子，穿爛衣服，粗茶淡飯也從不抱怨，生病了也不離不棄

爸爸的脾氣暴躁，作子女的常勸他要懂得珍惜媽媽，沒說幾句，就會被他慣有的迫人氣勢擋回來
我們只能默默祈求他有想通的一天，明白幸福是在懂得珍惜後才開始

這一天總算來了
那天，媽媽卸除那副我以為早已定型的臭臉，興高采烈地來到我的房間
她手上拿著一張紙，說是爸爸寫給她的情詩，我看過之後，直覺寫得很普通
媽媽卻不斷問我：「是不是寫得很好？是不是可以出國比賽？」
我不想潑她冷水，直說「讚」
因為我知道，這封遲來的情詩，比她最愛的鈔票還要值錢，這是她用半百人生換來的愛的回條

以下抄錄這首情詩，讓我謹記住這幸福的起點──


憐我愛我走過半百
有風有雨辛酸總是往肚裡吞
淚流不盡試問還有多少
侍奉爹娘教養子女不怨不悔
爹娘仙去兒女已立還是那麼忙碌
滿臉勞苦的痕跡
那笑容卻更璀璨
這是我的愛
我的寶貝老婆
吻妳　祝福妳
永遠的祝福　謝謝妳


轉載自~

中國時報
扁金魚　(20070514)